散文 | 足球的形而下
■姜貽偉
足球,最簡單的解釋就是:用腳去踢的皮球。但是,為什么也允許讓頭去頂撞皮球呢?主要的原因恐怕是,這人頭與人腳,一個在人體之最上部,頂著天啦,一個在人體之最下部,立著地哩,可都是可以出人頭地的角色哦!
大概因為是大多數(shù)球類比賽,都要由手去完成的緣故,人們在膩煩的當兒,就發(fā)明了足球。腳笨拙而力大,手靈巧卻力薄,用腳去做手的活兒,是不是有點蠢里蠢氣?但是,人有時不喜歡太簡單或太容易的游戲,需要尋求更多的難度。除此以外,人有時還需要發(fā)泄,或大喊,或大笑,或大哭,或擂桌頓腳,或勁歌狂跳……這都是要使勁的動作,動作不使勁,宣泄起來就達不到烈酒般的效果。但是,這些動作,又無論如何,也比不上用腳踢、用頭撞那樣來得痛快,那樣叫人過癮。然而,腳又有天生的不足,那就是它有點兒傻氣,有點兒毛躁,有點固執(zhí)不聽話,甚至有點兒不曉得天高地厚,總之是“形而下之”,怎么也比不上手那樣高貴優(yōu)雅。于是,就有人想到用一只圓滾滾的皮球,把人不聽話的兩只腳好好調(diào)教一番,讓它既有腳的威力又能稍像手那樣靈巧一點,不至于太野蠻,太任性。
完全可以想象,如果用手那樣去玩足球,那真是毛毛雨、灑灑水、小菜一碟??墒?,用腳去對付皮球,絕對不是吹泡泡糖那樣簡單。所以說,這皮球?qū)τ谀_而言,無疑是一頭難馴服的野獸,是一個世故奸詐的老滑頭。腳這個家伙,便馬大哈一般,要用自己的笨拙,去制服那個其實別人用來制服自己的玩藝兒了。腳實在有點蠢里蠢氣的,不過腳的蠢氣有個好處,就是一點兒也不知道什么叫怕丑。它狠狠地將球向球門一踢,踢飛了,踢高了,踢偏了,那又怎樣?天生的笨拙,不然你來試試?嘿嘿,若是那皮球被踢進了球門,崽呀崽,那就是腳的勝利、腳的驕傲、腳的偉大、腳的牛皮!
不知漢語中的“滿足”一詞的意思,是不是因為腳不僅有足夠的氣力,且偶爾能做出比手還準確的功夫,就讓人感到特別滿意了。
足球場的球門之大,絕非其它球類比賽的球門可比。比如冰球的球門,矮矮的像個侏儒;籃球的籃框,圓圓的大概只能鉆進一個人腦殼了。而足球的球門,嘖嘖,一家伙裝進一二十個大漢不成問題。這么大的空間,即使比人腳更笨的牛腿馬蹄,也能將足球踢進去。但是,天上從來沒有現(xiàn)成的餡餅掉下來。為了使人腳向人手看齊,使人腳稍微像人手一樣靈巧和準確一點,足球的游戲規(guī)則:除了比賽的兩隊各有十人互相圍追堵截外,還各自安排了一位守門的大將。這門將可手腳乃至全身并用,極力封殺那氣勢洶洶踢過來的皮球。于是,人們就把關(guān)鍵時刻踢進去的每一個球,稱之為金球。這球一成金,踢球的鞋便成了金鞋,人便成了金人,一下子就價值無比了。因此,如何將球踢進球門,就是腳必須接受的最重要的任務了。
于是,球門內(nèi)外,簡直就成了兩個世界。門外,是廝殺、算計、痛苦和傷病,是汗水、泥水、淚水和血水;是失敗者的沮喪,是勝利者的狂歡;是教練下課的長痛和球員身價的下跌,是轉(zhuǎn)會豪門的高薪和隨之而來的榮耀。而門內(nèi)呢,在絕大多數(shù)的時間里,卻總是保持著一份安寧和冷靜,甚至還有點兒寂寞。只有在球被踢進來的那一刻,它才有短暫的興奮和激情,之后又復歸于平靜,獨自估算著每個球的分量、價值及其后果。
然而,球門自身卻又是另樣光景。無論球是踢在球門身上,還是踢出球門身外,誰也見不到球門一絲一毫的反應。場上的拼搶廝殺,場下的吼聲如雷,勝者的狂歡跳躍,敗者的痛苦絕望,它仿佛什么都沒看見,空空洞洞地、毫無表情地久久立著。
它究竟在想什么呢?也許它什么也沒有想?;蛟S它覺得眼前發(fā)生的這一切,根本就不值得它去思考。
如果它是因為看破紅塵脫凡超俗,倒也罷了,但偏偏就不見它半點的灑脫,總是死死地釘在原地,仿佛是種了一世莊稼的老農(nóng),總是離不開他耕耘的田土。
不要做太多的形而上的思考,來點形而下吧,球門僅僅是在工作,而工作是它必須要做而且必須要做好的事情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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