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 | 荷鄉(xiāng)煙火
沈琪彪
天氣晴朗。
風(fēng)雖然不大,卻能看見它行走的方向。從北邊獅子巖過來,從南面硯峰山過來,從村邊清泉洞過來,從村子弄堂巷子里出來,沿著大路小路,走進(jìn)荷塘深處。池塘塍埂曲折連綿,圍出密密匝匝大小不均的網(wǎng)眼。
風(fēng)聚在一起,挽著一起發(fā)力,荷葉,便呼啦啦地?fù)u擺。正隱在池塘荷葉間啄食小魚小蝦的一群白鷺,奮力扇動翅膀,呱呱呱驚叫著飛起。
我是沒有見過如此廣闊的荷蓮地的。走在荷塘塍埂,人便淹沒在田田荷葉中。陳店村黨支部書記周明說,既然來了,帶你繞一圈。
他領(lǐng)著我走進(jìn)荷塘深處,曲折蜿蜒。在小路與某個埂的連接處,突然就和人打招呼。這時才發(fā)現(xiàn)有人正在荷塘,穿著防水褲,手拿長鉤,鉤蓮梗,摘蓮蓬,彎臂過肩丟入背簍。荷葉青青,蓮花潔白,單單是蓮蓬顏色變深了。那是果子成熟了。只是那摘掉蓮蓬的荷梗,很快萎靡。它們將化作泥化作肥,轉(zhuǎn)化成另一種生命力。
繞了一圈便繞到了午時。端上一只白色瓷盆,蓮子銀耳羹,湯勺挑起膠狀液,晶瑩剔透;一盤藕尖,酸爽嫩脆;排骨老藕湯,濃而不膩……我食欲大開。
五十多歲的周書記話不多,總是咧著嘴笑而不語。但一提起蓮藕,這位漢子眼睛就亮了,聊到興奮時,手勢比畫也跟著多起來。我抿了一口蓮子酒,有蓮子特有的味道。
待到寒冬過,天氣逐漸轉(zhuǎn)暖,原本沉寂的村子,會熱鬧起來。狗吠貓叫雞飛,牛哞鳥鳴魚躍。濕地蔞蒿、黃鸝翠柳、桃紅李白……歇了一冬的牛,被趕到泥塘。耕耘者右手扶犁,左手持鞭,一聲聲吆喝“噘”。
同樣是種蓮,目的不一樣,選種就不一樣。收獲蓮藕的,自然以上一年選好的老藕為種,直接埋于泥塘,不多久就能出嫩芽嫩葉。而以收獲蓮子為目的,就選蓮子為種。
白天的喧囂,被晚風(fēng)催眠。夜色是細(xì)軟的棉被,捂溫著耕作了一天的土地,天上冒出零零散散的星星。田間地頭,村巷屋角,草地樹林,游蕩著螢火蟲。家家戶戶的窗口,透出微弱的光。昏黃燈下,女人坐于小板凳上,面前放著案板。案板的一端有幾個蓮子大小的凹槽。左手從籮筐里取一粒蓮子,尖頭一端朝下,凹陷一端朝上,一枚釘子對準(zhǔn)果殼凹陷的地方,小榔頭輕輕一敲,碎出一孔,將它放進(jìn)一旁的溫水桶里。這是個極細(xì)碎的活。晚飯后,幾個孩子跟著母親,一粒一粒敲蓮子,幾小時后,孩子們瞇著眼先睡去了,將歉意送給孤燈下的母親。
蓮子泡于水中,盡情地吸水,將自己撐個滾瓜兒圓。幾天時間,便孕出芽兒來。繼續(xù)在水里面浸泡,芽兒逐漸健碩,頂端長出三片小嫩葉時,便移到大田里,插稻秧一樣栽種。
水塘剛剛插下的荷苗漂浮在水面,晨霧散去,蛙鳴如潮。蜷縮在水面的葉片,抖了抖晨露,身體舒展著醒來。氣溫越來越高,蓮荷越長越高,荷葉如傘。
當(dāng)蓮藕的葉子開始枯萎的時候,就到收獲季節(jié)了。采摘加工,一車車蓮藕、蓮子,離開村子,奔向遠(yuǎn)方……
(《 人民日報 》2021年11月20日 第 07 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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